洞见 | 自由如水
自由如水
作者:赵俊杰
专制纵然有千错万错,归根结底却只有一点,名曰“弱民”。经过了二十世纪的腥风血雨,任何理智的人都不会对这个词语有什么好感。乃至于恨屋及乌,任何与“专制”二字沾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。然而太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恨其“形”,却拥抱其“神”。身在其中,却全然不知。
专制并非只有我们经常联想到的催泪弹、警棍与铁丝网,一副专横暴虐的形象跃然纸上。它也可以是另一副形象,仁慈地掌管一切,体贴周到地安排好一切。使你非常乐意地,同时也不自觉地交出手中的权利与自由。当你哪一天看到它横暴的一面的时候,走出这扇门,外边是风雨交加,又只好回来。我们感慨“娜拉走后怎样”,殊不知身边有千千万万的娜拉,或许我们就是其中之一。
娜拉走后怎样?不是堕落,就是回来。
民何以弱,专制何以兴。究其原因,是我们不能,也不愿意管好自己的事、家乡的事、更遑论国家的事。我们在不断地丧失自治管理的能力与兴致,与此同时我们也逐步不自觉地委身于强力者的保护与照顾。我们越是依赖,越是衰弱,越是更加依赖。循环往复,以至于我们会发现自己衰弱到无法摆脱依赖的地步。
专制不是横暴地破门而入的,而是我们客客气气地请来的。至于我们为什么会请它来,原因有二,一是弱,二是乱。弱的前因后果,如前所述。至于乱,确实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剧。在乱世里,我们享有着前所未有的“自由”,地方脱离中央,州县脱离地方。臣脱离君,子脱离父,三纲尽毁,五常皆无。野心家,尤其是出身卑微的野心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社会流动,好一个“乱世英雄起四方,有枪就是草头王。”然而久乱必生治,只不过这个治世管理更严密,弱地方、弱臣、弱民的手段更强罢了。一乱一治不假,只不过每一乱生出更专制的治,每一治使地方、民间、社会失去更多自我管理能力与自由,中央政权一崩塌,就是更大的乱。众人身在一乱一治的大圈中,乐此不疲,以至于出了这样的古训“宁为太平狗,不为乱世人。”不知是自嘲,还是聊以自慰,或许兼而有之吧。
自由不来自强力者的恩赐,甚至也不来自高喊口号、穿越街头的社会运动。自由只能在民间社会中生长,你甚至看不到它在一两天内有什么新变化。自由如同水一般柔,却不像火一般烈。太多的时候,我们想播种民主,收获的却是专制。我们高喊自由的口号,走的却是通往奴役之路。我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社会理想,来改造社会。却不要忘了一点,任何想要落实社会大改造的手段,只能是强力,是高度集中的权力。以横暴的手段实现所谓的自由,无异于缘木求鱼,尚可得乎?
用暴力来反抗专制,能实现自由吗?
失败的变革,往往是人们“认识”到了“社会发展方向”,用强力去推行,认为那些反对自己的人都是“保守、落后、愚昧”的代表。成功的变迁,往往如同上天普降甘霖,滋润万物,身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管做好自己的事,他们所能成就的化工,只能由后人来评说。“时人不识凌云木,直待凌云始道高。”由社会边缘人群推动的变革往往充满好斗之气,裹挟着血雨腥风。由成熟的社会精英引导的变迁,不温不火,却在稳步前行。因为自由如水,水到渠成。
奉劝那些整天想着通过一两场民主革命,颁布一两部宪法就想得到“自由”的人。不要忘了,自由只能像田里的作物一样生长,却不能像生产工厂里的一个零配件一样制造。任何一种政体和宪法都不能带来自由,因为它们只能充作一个自由民族的出生证明,它们只能是对既有自由的承认。
专制纵有万般恶,其弊终究在于“弱民”。何以摆脱束缚,请扔掉软弱的拐杖。想要自由,只能去证明我们能管好自己,因为在没有强力的干涉下,我们也能生活节制,做好自己分内的事。我们自己能管好自己的家庭,家庭稳定,夫妻和睦。我们能管好自己的家乡,爱自己的家乡,在自己的家乡经营好自己的事业,不要凡事巴望着政府。自由只能来源于自己,而非别人。只有能自我管理好个人、家庭、地方、社会的人民才配享有自由。自由唯有三事,曰:自主、自治、自强。天助自助者。
单单一部宪法,是带不了民主的。
自由如水,无源无头、无始无终。江河不是水的源头,因为有雨雪、冰川。海洋不是水的尽头,因为海水也会变为蒸汽,回到天上。自由源于天,成于人。水流没有只在平原上流淌的道理,自由也没有只生在有利环境的道理。水为天下至柔,却能驰骋天下至坚,因为水无孔不入,无坚不摧。自由要的并非是大鸣大放、大喊大叫,而是在挤压它的地方寻找空隙,争取空间。自由如水,尽管强力者要将它变为死水,却改变不了上天赋予它鲜活的生命,而我们要做的无非是重新做回活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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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○张 皓
监制○唐娜嫣
华师政治学社